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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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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棄疾很快就把門診關了,領著鄭馳樂去找地方吃飯。本來他還想著想帶鄭馳樂去吃頓好的,鄭馳樂卻在轉過一條街後突然指著旁邊的一個雲吞檔說想吃雲吞。

鄭馳樂當然不是想給吳棄疾省錢,他只是覺得那個雲吞檔的“檔主”眼熟極了——不是他在淮昌一中的同桌陸冬青又是誰?

陸冬青長相很普通,性格有點內向,面對生人時很靦腆。當初鄭馳樂還跟他做了大半年的同桌來著,硬是在陸冬青被人打了一身傷才發現他被人欺負了大半年。

陸冬青被人欺負的原因是因為他的性向,而欺負他的人叫曹輝,跟陸冬青在一個初中念書。

鄭馳樂在事發後逼問了很久,陸冬青才吐露實情:陸冬青喜歡男的,而且還暗戀著曹輝,這件事被曹輝知道以後曹輝覺得很惡心,每次見面都惡語相向;陸冬青後來都避著他走,第二學期甚至轉到了其他班,一年下來倒也相安無事。

直到考上淮昌一中後又跟曹輝分在一個班裏才再次碰面。

鄭馳樂對愛情這東西沒什麽概念,在陸冬青吐露性向的時候也沒別的感覺,只是覺得奇怪:男的也能喜歡男的?

他本著求知若渴的科學精神跑圖書館查閱資料、沒臉沒皮地跑去別人那蹭電腦用,收集了各方面資料以後終於弄明白了:這是一種很正常的現象,就像有的人喜歡用左手、有的人喜歡用右手一樣正常。

因為經常使用右手的人比較多,所以人們才把習慣使用左手的人稱為“左撇子”。身體上的“左撇子”對其他人並沒有不好的影響,也不會影響自己的正常生活,頂多在使用專門為右手設置的產品時會有點不方便而已。然而在幼時如果孩子出現了“左撇子”傾向,就會被告知這是錯誤的,要求孩子改正。

事實上這並不是“錯誤”,而是一生下來就已經被決定好了的。後天的引導可以改變這種天性、可以根據大眾的認知把他引上“正道”,但是如果你認為感情上的“左撇子”是一種“錯誤”而去反對甚至歧視它的話,才是真正的錯誤。

鄭馳樂當初就把這個觀點整理成文章投給了校報,校報的負責老師雖然覺得這個話題太過“超前”,在覆核過鄭馳樂的參考文獻後卻還是拍板決定:可以刊出!

這期的校報引起了校內熱議,再加上他那些朋友們的推潑助瀾,淮昌一中裏面刮起了一陣“南風”。當然,這並不是指同性相愛的現象像雨後春筍一樣冒出來,而是指在這股“南風”刮過以後,在淮昌一中這一屆的大部分師生心裏都埋下了一個種子:感情上的“左撇子”並不是什麽惡心的事。

鄭馳樂常被季春來誇的就是這一點:只要他想弄明白一件事就會千方百計地去弄明白,不管遇到什麽困難他都絕對不會畏縮。而且只要是他認為對的,他就敢站出來說話,不管它會給自己帶來什麽後果。

這種性格在很多地方都顯得太擰拗了,可在學醫時卻是難能可貴的:他肯鉆研、接受能力強,但又有自己的堅持,長此以往,肯定能闖出自己的路來。

鄭馳樂可從不認為自己這性格有多可貴,他只做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遠遠瞧見個頭比同年人要小的陸冬青在攤位上忙碌,鄭馳樂就想起了陸冬青曾經輕描淡寫地提到過自己初中時父親舊傷發作,幾乎下不了床,所以整個暑假都幫父親撐著自家雲吞檔的事情。

沒想到他的雲吞檔居然就在吳棄疾的新診所附近。

吳棄疾顯然也註意到雲吞檔只有一個矮小的小豆丁,不由問道:“檔主不在?”

陸冬青靦腆地擡起頭,聲音有些生澀:“我、我就是!”見吳棄疾看起來很親和,他話也說得順暢了些,“凈雲吞和雲吞面我都會做,您、你們要吃什麽?”

吳棄疾問鄭馳樂:“你要吃什麽?”

鄭馳樂忍耐著和陸冬青打招呼的沖動,說道:“凈雲吞!不要蔥。”

吳棄疾說:“一樣,不過給我兩份。”

陸冬青點點頭:“嗯,記下了。你、你們到那邊坐,很快就好!”

吳棄疾也不嫌棄環境差,跟鄭馳樂坐到一邊的矮桌上,和鄭馳樂一起盯著陸冬青看。

陸冬青的雲吞是現包的,他的手很小,但特別靈活,三兩下就把三份新鮮雲吞弄下鍋。

旁邊正在吃的老主顧見他們好像很好奇,馬上說道:“你們第一次來吃吧?青哥兒的手藝跟他爸一樣好啊,餡料足,湯味濃,而且價格厚道。要是喜歡的話多來幾次,青哥兒他爸腿腳不好,青哥兒從小就幫著他爸起早貪黑地忙,在學校還年年拿獎,念書從來不花錢,懂事啊!”

鄭馳樂邊聽那位老主顧說話邊看著陸冬青滲著汗的小臉,這時候的陸冬青才十一歲,應該還沒有和曹輝鬧出事來,眉目之間看不出半點郁結。

鄭馳樂還記得那時候陸冬青非常節儉,幾乎沒有穿過校服以外的衣服,學校組織的活動也很少參加,問起時也不隱瞞,大大方方地說家裏拿不出錢。

陸冬青的坦然有時候會讓鄭馳樂覺得自己太過偏執,因為一直以來他無論做什麽事都是順順利利的,就連這兩年開始想辦法弄錢都是因為想讓鄭存漢“刮目相看”。

可以說他從來沒有吃過真正的苦頭。

鄭馳樂想得入神,陸冬青已經把兩碗雲吞送過來了。

等陸冬青把第三碗也端過來後吳棄疾和氣地對他說:“小娃兒,坐下一起吃吧,我請你。”

陸冬青一楞,壓根兒沒想到會有客人這麽說。

吳棄疾笑了:“我是在附近開診所的,剛剛聽隔壁這位大哥說你爸腿腳不好,讓你自己出來看檔,應該是發作起來了吧?前段時間天氣不太好,如果是有舊傷的話確實很糟糕。”

陸冬青點點頭:“以前我爸是軍人,後來傷退了,受的傷比較嚴重,平時就走不快,一到陰雨天氣更是疼得連床都下不了。”

吳棄疾說:“坐下來,邊吃邊說,我了解一下情況。對了,我姓吳,這附近那家吳氏診所就是我開的。”

鄭馳樂裝作不經意地插話:“吳先生可厲害了,今天他的診所開張可是有很多人來祝賀啊,你應該也看見了!”

陸冬青驚訝地說:“我還以為有什麽大人物在那裏呢……”想到早上那架勢,他的眼睛燃起了希望之光,“吳先生您能治好陳年舊傷嗎?”

吳棄疾屈起手指一彈鄭馳樂的腦門:“別添油加醋地誇口。”

鄭馳樂吃痛地捂住額頭。

吳棄疾問陸冬青:“你叫什麽名字?”

陸冬青說:“我姓陸,叫陸冬青。”

吳棄疾說:“冬青麽?冬青這種植物從來都不爭春,在冬天開花結果。”

陸冬青聞言擡起頭靦腆地一笑:“我爸也是這麽說的,他說我們的日子雖然苦,但他希望我能踏踏實實地過日子,無論遇到什麽困難都不要沮喪。”

鄭馳樂一直知道冬青是什麽,可他從來沒想過陸冬青名字的來由。

聽出陸冬青對他父親的敬慕,鄭馳樂不由有些恍惚。

昨天吳棄疾也評價了他的名字,同樣也說了它的寓意,可他對鄭存漢卻只有排斥。在遠離淮昌的那十幾年裏他從來沒有回過頭,一來確實百事纏身,二來是心中有怨。

然而回頭一看,鄭存漢除了不讓他和鄭彤相認、把他送到嵐山之外,對他也沒有半點不好的地方。

他應該回去看看那個倔老頭的。

鄭馳樂在走神,吳棄疾卻已經對陸冬青說:“我不敢打包票說我能治好你父親的舊傷,因為沒有病人我們是不能判斷病情的,如果等一下你不忙的話就先收攤把我們領過去,我先好好瞧瞧再說。”

陸冬青對吳棄疾有種莫名的信任,他說道:“飯點快過了,我收拾一下就可以了!”

吳棄疾點點頭:“先把雲吞吃了。樂樂,吃完了別光在那發楞,”見鄭馳樂不知在想什麽,他不客氣地差遣,“幫我回診所把鎖在櫃子裏的藥箱拿過來。”

鄭馳樂知道吳棄疾準備出手了,所以拿過吳棄疾給的鑰匙就蹬蹬蹬地往回跑。

見陸冬青覺得有些莫名,吳棄疾說:“這小子大概因為你而想到了什麽事,別看他那大大咧咧的模樣,其實心裏藏著的事多得很。有些東西你看得開,他卻看不開,所以他聽到你的話會難受。”

陸冬青更迷茫了。

吳棄疾也知道自己把人繞暈了,笑著說:“吃吧,吃完收拾一下,帶我們去你家。”

陸冬青點點頭,心裏太急了,連吃進口了什麽都沒品出味來。

吳棄疾也埋首解決碗裏的雲吞。

只有吳棄疾自己清楚自己為什麽特別關心鄭馳樂,因為他總覺得鄭馳樂跟自己很像,不是說長得像,而是給人的感覺十分相近。

說得玄乎點兒大概就是“投契”。

吳棄疾覺得以前他師父季春來看到他時,也許跟他現在看到鄭馳樂時是一樣的。他師父也曾經說“你很像我”,對他關愛有加,並且把自己那一身醫術毫無保留地傾囊相授。可惜後來他犯了錯、又牽連進東瀛那邊的事情裏面,他師父才會恨不得從來沒有他這個徒弟,無論如何不肯再見他一面。

思及往事,灑脫如吳棄疾也有些黯然。

這時鄭馳樂已經去按照吳棄疾的指示取出藥箱,可等他看清那個梨花木做成的老藥箱時不由一楞。

他認得它。

這是季春來後來給他的藥箱,說是代表了師門傳承。

鄭馳樂覺得這事有點荒誕,連忙翻到梨花木藥箱後頭查看那裏有沒有一道長約一厘米的劃痕。

等看清以後他的手微微一顫。

——有!

這說明這藥箱不是相似,而是同一個!

這代表什麽?代表吳棄疾和季春來不僅有淵源,而且季春來還曾經把吳棄疾看成足以傳承師門的佳徒,早早就把師門傳下來的藥箱給了吳棄疾。

鄭馳樂皺起眉,心裏的謎團更大了。

它為什麽會回到季春來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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